在三老板贾药师傅受雇以后，二老板记副总裁在群众中的威信沉甸甸地开始下滑。第一，再怎么说了，大老板跟三老板是关系户；第二，三老板跟广大群众程序员出去吃中午饭，你二老板做到了吗？摆什么臭老九的架子？不会交酒肉朋友还想在社会上混？

记副总裁总是痛恨那个引进每星期五“每周一餐”节目的程序员，觉得他不务正业。与此同时，贾药师傅在每周一餐的节目中大放异彩，由此引来同事们推测，贾药师傅的行情将象美国和加拿大西部的房地产价格一样蒸蒸日上。

有一个星期五的中餐上，有一个叫Leo，中文翻译成“小狮子”的阿根廷程序员问道贾师傅，从他的名和姓很难判断出他的祖上是从哪个国家移民来的，于是贾师傅告诉大家他生在亚美尼亚，长在伊朗，高中时候全家移民来到了加拿大，算起来他仍然跟大家一样是第一代移民。饭桌上一个叫Jozef Chkovsky的前捷克斯洛伐克也就是现在斯洛伐克来的程序员突然眼睛一亮说：“亚美尼亚我知道，我在纽约市住了十几年了，我见到好多亚美尼亚人，好多卖工艺品、卖古玩、还卖地毯。那些亚美尼亚人就是很聪明啊，精明的生意人呐。纽约人都有一句口头禅，说十个犹太人也狡猾不过一个亚美尼亚人。”贾药师傅脸色一变，说：“那是犹太人造的谣。”陈沓心里暗笑，这位斯洛伐克老兄，拍马屁没想到拍到球上了。记副总裁一家姓Greenburg，这是一个非常典型的犹太人姓。在贾药师傅面前提犹太人跟亚美尼亚人的狡猾，这不是揭贾药师傅的老底儿吗？

回到电导的办公室里，公司里又开始上映犹太法师和亚美尼亚法师斗法表演。在这次会议中，贾药师傅会提出：“现在已经到了紧急关头，为了要完成北方之星提出的新要求，我建议所有的程序员下面两个周末全来加班。小陈，你就负责一下吧。”在会议室的对面儿，记副总裁开始发言。他的脑袋左右摇动，椅子前后晃动，俨然一位左手画圆右手画方的高手。说话的大意是北方之星就北方之星吧，如果为每个客户我们都来加班的话，那不久我大清就将没有可用之兵，国库也将没有可用之银了。这一轮比赛没分出胜负，
双方歇息几日，改日再战。

下一次双方击鼓开战，贾药师傅首先发难。他开始质问公司里的质量管理过程：“我们的质量管理总是着眼于开发和维护的优先性问题而不是严重性问题，我看这就值得改一改嘛。我们是一个技术部门，我看我们应该着眼于严重性问题，优先问题可以让服务部门去加强管理嘛。”与会人员们觉得贾药师傅说的有道理，但是谁也不答他的茬儿，因为都知道记副总裁马上会接上。果然，记副总裁马上也来了一番高论：“ 维护和开发的优先性和严重性都是相辅相成的嘛，有的时候你总会遇上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的时候。象北方之星这样的客户，有的时候他们就会要些东西，虽然不很严重，但是他一定要优先啊。遇上这种情况你怎么办呢？他要优先你不得优先吗？这种情况象我们的质检部门不也只好用他们的标准来衡量我们的维护和开发吗？别忘了人家是掏钱的主啊！”

又一轮平手，然后改日接着再来。

贾药师傅还是执黑或走红，当头炮：“为什么我们的产品里边总是小毛病不断呢？我们是不是应该改进相应的开发流程或者加强监督、增强团队精神以提高产品质量啊？”记副总裁早就对这些招数早就有盘算，他摇着脑袋半闭着眼睛仿佛在说跳马、飞象、支仕、出车……不管怎么说，一楼是大老板的天下，这二楼还是他二老板的天下。三老板？歇会儿吧。

等到贾药师傅说完了，记副总裁就开始发言：“我说小贾呀，我来说两句吧。相互监督，代码分析，这都很好，但是很浪费时间啦。在正常情况下嘛，我说这些东西我们都可以搞，我们可以等北方之星项目结束以后，大家交换代码，互相分析，批评指正，这我都不反对。但是现在，我们可惜没有时间喽。将来有时间，我们还可以做很多事情嘛，不必要局限于代码分析呀。我们可以尝试极端编程法和测试指导编程法，还有很多新技术我们可以引进嘛。比如象灵活开发、体象对象、单位测试，这些我们都可以引入我们的开发流程啊。在座的有的也对这些技术略知一二,啊。可是目前的情况下，同志们呐，我们是确实没有时间呐。我们确实是忙得互相分析代码，互相审核代码的时间也都没有啊。”陈沓这回暗笑记副总裁：行！算你能！新名词真记住了不少！

不过表面上陈沓这种时候总是跟别的小经理一样，显出一副中立的神情，仿佛观看两个第三国乒乓球选手拉弧旋球。这两个非亚洲队员都是弧旋球高手，而且很耐心。谁也不快攻，怕自己失误。拉过来，大家头转过来；拉过去，大家头转过去；再拉过来，大家头再转过来；再拉过去，大家头再转过去。这来回多了以后，陈沓以及别的与会者也就开始开小差。陈沓一走神儿，这加拿大的多元文化也就老使他想起自己熟悉的乡土文化。秀才说：“你到船上看一看，船头船尾都是歌”，伶牙俐齿的刘三姐立刻回应：“你歌哪有我歌多啊，我有十万八千箩。那年河里么涨大水呀，山歌一唱流成河，啦么流成河。”

贾药师傅对记副总裁说：“难道您认为我们的开发过程里边真的没有可以改进的地方了吗？这很难使人相信啊，精益求精嘛，尽善还可以尽美呀。”记副总裁把办公椅当太师椅摇一摇，眼珠子上下翻一翻，做出一番认真思考过以后回答的样子然后说：“我真的不认为我们的流程有什么很大的漏洞，关键是看人执不执行这些流程。不用产生一些新文件来描述一些更繁琐的操作章程了，我看所有的程序员只要他们认真地从我做起，从现在做起，都照我写的帮助文件上所说的做，这样我们的产品质量很快会提高起来嘛。”

在电导工作的日子里，陈沓注意到，记副总裁总是在认真地制造两个宝葫芦。他的第一个宝葫芦是所谓的"帮助文件"，就是把小学生守则一样的关于程序员的行为标准以微软"帮助文件"的格式发表出来。第二个宝葫芦是记副总裁准备的一份叫“每周目标”的电子表格叫每个程序员填。贾药师傅上任以后私下与别的程序员策反，嘲笑记副总裁的“每周目标”格式太老化，于是他发明了另一份电子表格叫“项目管理”。这新的一份电子表格运用微软的另一种新格式，款式大方，式样新颖。可是不久，广大程序员群众们发现以前的每周一表节目现在变成了每周二表。那牢骚总是免不了的了。于是这风声再起时，太平洋上联合舰队的壮丽场面标志着和平时期即将结束。贾药师傅重新挑战记副总裁关于改进流程工艺的必要，看来在电导里长此以往，这个犹太人是斗不过亚美尼亚人的。再说那个印度人安卡，如果不是反感这个犹太人，怎么会给他安排一个亚美尼亚人老恶心他呢。

印度人、犹太人、亚美尼亚人，大老板、二老板、三老板，有趣而复杂的组织结构，操练着与陈沓同一级的有经验的老程序员。一般编程语言学得多了的人都知道，语法和语句是最简单的，而且很多语言的语法和语句都很相似，真正难培养的是逻辑思维。而逻辑思维里边要达到高手的境界，最难领会的是组织和结构。有这样的大老板、二老板和三老板，能不加强程序员的组织和结构思维训练吗？

陈沓心里想，怪不得电导不知道到哪个协会去混了一面“加拿大前50名管理最佳”的锦旗，咱们的“领导”总是在启发着技术骨干们的思维呀。陈沓心想：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看来我最终还是被划到了记副总裁的反革命集团啦。可惜以后就看不见这一出米老鼠和唐老鸭“演出开始了”的精彩表演了，还是想一想怎么样对付下岗以后的生活吧。

对于下岗，陈沓并不陌生。古人有遗训：“脑袋掉了碗大个疤了，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我手提钢鞭将你打”。下个岗怕什么。

现代人也不乏至理名言：

"
在人生的过程当中
会有无数的车站
从起点说那是永恒
从终点说那是短暂
有人说 人生纵然是多变幻
有人说 人生纵然是多奇妙
有时聚 有时离
何必去
寻烦恼 添忧虑
"

这位哲人唱完这首歌以后不久就进了监狱。但是他自强不息、身体力行，人生的车站过了的就过了，记得起来的就记着，记不住的就忘了。出狱以后还走自己的路，唱别人的歌。不知道有没有再唱刘文正的。

"亲爱的朋友，你们好。很长时间没为大家唱歌了。《太阳雨》这盒专辑就是为广大爱我的歌迷精选的歌曲：

晴朗的天空里下着雨
这是一场午后的太阳雨
晴朗的天空里下着雨
因为我的心也为你在哭泣"

在那激动人心的年代里，自强不息的人还多着呢。和《太阳雨》几乎同时出版的还有迟志强的《拥抱明天》：

"不要抱怨生活的坎坷
不必为那失去的叹息
让我们开始新的生活
让美好理想拥抱明天
拥抱明天……"

当陈沓正准备充满希望地去拥抱明天的时候，突然他想：不对！上次我下岗的时候我还没孩子呢，这次我女儿肯定体会不了在人生的过程中会有许多的车站。于是他拿起了电话给恒玉拨了一个："喂，老婆。我得改行了。我现在改行做骗子，你和我都得做骗子。第一，我们首先不要让冰心知道我失业了"， 然后他简短地给恒玉说了一下公司里发生的事儿。恒玉说："问题不是太大，冰心只知道你工作换钱，你在家晚上干活的时候她也以为你在工作，也能换钱。以后你就白天到你书房好了，我就告诉她你在工作，在给家里挣钱，叫她不许过去。"

陈沓的女儿六岁，取名"冰心"，是陈沓北大中文系拽文的四弟给取的，因为怕哥哥忘了家乡，所以取了一个"贵阳亲友若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的"冰心"。陈沓不敢肯定这个六岁的小孩儿懂不懂，但是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两个星期以后这一切就将成现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