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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朋说:“爽两把、共和党或者叫保守党,他们都属于右翼,而新移民一般支持左翼。”

陈沓这才明白两位同事奇怪的原因是因为自己没有找对党组织,于是想顺便讨教一下组织关系吧,也跟他们拉拉家常。

陈沓说:“我算新移民?比起外面这些印第安人来说,你们不也是新移民吗?兰博说他老家是德国,朋朋你老家是哪儿啊?”

朋朋还没说话呢,兰博的书呆子气又上来了:“噢,他祖上可以追溯到那些坐着五叶花飘到普利茅斯的大石头上那群人。”

朋朋说:“我们家在军队,到处走,不过,祖上是英国来的。”

陈沓明白了,那时候是没有民主党和共和党。“哎对了,我在研究生院听爽两把的广播的时候,也有同学这么说过,说我是新移民,应该是自由的和开放的,而不该是保守的,可是我听不出这爽两把到底在什么地方显得特别保守。”

朋朋有一点诧异地质问:“爽两把还不够保守?那你告诉我保守的定义是什么?”

陈沓想想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的中央精神,然后说:“我脑子里呀,保守这个词,代表的就是:仇视富人,同情穷人,反对责任制,反对个体户,反对私营企业。”

朋朋说:“明白了,我们这儿说的保守啊,就是仇视穷人,同情富人,提倡责任到人,扶植个体户,发展私有企业。你从社会主义国家来,我生长在资本主义国家,你说的那些想法,在我们这儿都是很自由的 - liberal。我们这儿认为保守的呢,就是你们那儿反僵化的思想。”

陈沓觉得有道理,心里面想:对,咱们的斗争是你死我活不可调和的斗争,所以呢我们的概念是相反的。但不好意思当面那么说呀,要不怎么叫入乡随俗呢?于是打圆场说:“其实啊,我听爽两把,只是因为他英语吐字清楚,我不是需要学英语吗?他说得又快又不间断的,跟着他学效率高啊。就算跟着他学了那么久以后,我对你们这里的 “liberal” 和 ”conservative” 的概念还是一团浆糊。”

朋朋说:“嗯,这怎么跟你说呢?这不是太好解释。”

陈沓想把兰博也牵到话头里面,于是问兰博:“Mark,那天你说护送我们的那个空军战士非常的liberal,但是又待在空军里面,很不可思议,这是为什么?”

兰博说:“Liberal应该是反对军队反对战争的,如果他的政治观点非常的liberal,他怎么会参军了的呢?”

朋朋在旁边开玩笑说:“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我们这儿不还有个新移民是个ditto head?”

陈沓没让他打断自己学习党性党纲的机会,若有所思地说:“是不是liberal反对军队反对政府反对中央集权,比较喜欢民主意识?”

朋朋说:“‘Liberal’反对军队,但是却支持扩大政府,加强中央集权。要说到民主意识嘛,那保守党更强调民主,但那是强调个人的民主。要说到州政府的民主权力嘛,好像又是民主党更加支持一点,内战的导火索之一就是各个州要民主。还是一句话,不好说。”

作为学理科的,很多中国学生觉得中国的政治,不像高中数理化那么好记,不合逻辑,必须得死记硬背。陈沓想看一看美国的政治里面有没有什么地方逻辑和推导可以帮助记忆的。想了一想,希特勒和纳粹是极右,工人阶级和苏维埃政权是极左,于是试探性地问:“是不是你们这儿的保守党右翼反对犹太人,工会或左翼支持全球化,支持全世界无产者团结起来?”

兰博笑了说:“哈哈,两个都猜错啦!正好相反,我们这儿共和党支持犹太人,好多领导都是犹太人。至于反对全球化嘛,嚷嚷得最凶的就是我们这儿的工会、左翼。”

陈沓又懵了,问:“说到犹太人,为什么美国对以色列的支持总是那么特殊那么坚决?”

朋朋严肃地说:“我觉得是我们上一辈的时候,因为在二战中出手晚了,所以让大屠杀这样的惨剧发生了,这让我们很后悔,我们不愿意再重复这样的错误,更何况今天的以色列人住在耶路撒冷,我们不能不支持。”

陈沓那时候对耶路撒冷和政治之间的关系不是太明白,只知道耶路撒冷是宗教迷信的东西,于是又推导了一下:“哦,是不是右翼或者保守党跟宗教关系比较密切?左翼,跟宗教没什么联系?我在爽两把的节目里面听见过 “religious right”,从来没听见过”religious left”这种用法。”

朋朋看了一下兰博,顿了一下然后说:“这个算你对吧,至少官方上是这样,不过南方有的地区那儿的穷人除了宗教也没别的什么好指望的。”

陈沓得了一个半对,信心大增,凭着自己仅有的宗教知识“上帝创造了人”,于是接着推导说:“是不是左翼相信人可以决定生死,而右翼觉得上帝才能决定生死,比较珍惜生命?所以呢,右翼会反对人工流产,反对死刑,反对枪支自由流动?”

朋朋说:“这又不好说了,右翼反对人工流产,反对打胎,但是支持极刑;左翼和民主党反对极刑,这跟他们一惯对犯罪份子手软的方针是一致的。至于自由买卖和携带枪支,那是宪法修正案上祖宗留下的规矩,所以保守的,也就是右翼就会支持。”

“噢,改从历史的角度看问题了?”陈沓搜肠刮肚的想了一想,想起了刚从年轻同事那儿借来的高中课本上学到的历史知识,决定再演绎一个推导过程,然后说:“有了,共和党是林肯创立的,民主党是早就有的。南北战争的时候,林肯是解放黑奴的,所以嘛共和党应该是跟黑人比较友好的。”

“卟哧!”兰博和朋朋忍不住都笑了,说陈沓比爽两把还幽默,哥俩一起嘲笑陈沓,大意是说如果陈沓到街上去说:“共和党,爱黑色的人民,他是黑人的大救星!”不出两天准被抓到精神病院去。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笑了半天之后,抹干了开心的眼泪,最后朋朋平静地说:“林肯和共和党解放黑奴是有那么回事,也有很长一段时间呢,南方确实只投民主党的票,但是两个党的政治思想是随着时间和历史条件不断变化的。到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民权运动的时候,民主党彻底倒向了黑人一方,而共和党右翼就成了他们的反方,这以后就不会再有人说共和党是对黑人友好的党派。今天南方北方在左翼右翼这个问题上已经没有太大意义了。非常保守的一个州叫犹他,它不在南方也不在北方,它在西边。非常自由非常左翼的两个州,一个麻省一个加州,也不好说是南是北,它们一个在东一个在西。”

陈沓开始回味出一点考高考以前复习政治的味道了:世界是物质的也是精神的,是唯物的也是辩证的,是受历史条件限制的也是不断变化发展的。

旁边的老科学家兰博对这个学理的小伙子来了一点经验之谈:“我说小陈呐,你如果想记住两个党的政治观点的话,就不能有简单的逻辑和简单的科学思维,就像学语言,在我们英语里面,我们说at home,但是我们说at the library,为什么要在library前面加个the?这个我们谁也不知道,一个外国人不管他英语模仿得多像,但是只要一说到冠词,我们这样轻易地就把它抓出来。”兰博打了一个响指,好像提到抓阶级敌人,连糟老头子都不糟了。“像冠词的用法和政党的主张,你只能死记呀。”

朋朋说:“你应该这样记,共和党和民主党在建党的时候呢是有抱负有理想有追求的,各有自己的观点,代表着自己那群哥们,但是进京做官久了以后呢,那政治主张就是为抬扛而抬杠。就跟橄榄球比赛一样,一开始翻硬币,然后挑边,你们要守那边呢,我们就拼命攻,然后我们守这边,你们拼命攻。当激烈的比赛结束以后呢,大家再社交社交,然后再来下一场比赛。所以你现在知道美国人为什么那么喜欢橄榄球了吧?”

陈沓这才茅塞顿开,原来共和党和民主党就是正方同学和反方同学,都有理都有理。

作为地质队员,除了要具有入乡随俗的心理素质以外,还必须具有倒头便睡的身体素质。上了很长的听力课和口语课以后,陈沓的上眼皮开始碰下眼皮,幸好这辆GMC的小卡车里还有后排座,于是陈沓在后排的座位上开始迷糊。朋朋也歇了一会,于是兰博又把爽两把的广播开大了点,就这么摇晃摇晃又走了一段,小卡车开始爬山了,看来总统山不远了。

爽两把在收音机里大声说:“Roger Clinton,Bill Clinton的弟弟,竟然在报纸上指责我攻击国家领导人,我们这是民主国家不是吗?说说我们的领导又有什么不对的?我们的宪法保障我们言论自由。我看Roger Clinton应该改个姓,应该叫Roger Marx(马克思),我看他是在搞个人崇拜,比尔·克林顿难怪是我们的元首和领袖吗?”说到元首和领袖,爽两把在背景里面放出了一段“隆重推出,众星捧月”的音乐:“当当当……”

陈沓小时候对文革中的个人崇拜的礼仪非常熟悉,但是不记得马克思跟个人崇拜有什么关系,只记得课本里说他是个穷博士,在伦敦的图书馆里踱来踱去,把图书馆好好的地毯都踱出了两行脚印子。这段“当当当……”的音乐既不像《大海航行靠舵手》,也不像《东方红》,有可能是德国、俄国、英国、法国甚至是美国的个人崇拜的音乐。

碰巧这时候兰博把车开进了山顶的停车场,总统山的雕像就不远了。停下车以后,三个人激动的、昂扬的、节奏缓慢的往山顶走去。抬头一看,华盛顿、杰斐逊、老罗斯富、林肯的雕像就在眼前。

华盛顿的华,在中文里面是个多音字,可以念作华,如中华人民共和国或中华民国。在古文里是个通假字,可以念作华(花),如华而不实,其意义就是“开花而不结果实”,花而不实。在作为姓的时候,华盛顿的华,得念作华(话),中国人称国家元首为主席,所以总统山上的这四位翻译成现代的中文应该是华(话)主席、杰主席、罗主席和林主席。
拐弯抹角的这么一绕,“叮!”余音绕梁绕出一个意想不到的结果。爽两把放的那段“当当当……”的个人崇拜的音乐如果在左上角加上“激动的”、“昂扬的”、“节奏缓慢的”,他就是“嗦咪来哆来,来哂啦嗦咪嗦……”那不就是在歌颂华主席吗?

“敬爱的华主席,革命的接班人,敬爱的华主席,革命的掌舵人。毛主席把航船交给了你,革命最放心。乘风破浪,继往开来,永远向前进!”

中国的华主席给中国革命带来的最大好处是权力的转移不用再伴随着暴力革命和大批判大字报,美国的华主席也给美国的革命带来这样的好处,然后还加上更多。

据说美国的华主席从小的时候就跟“孔融让梨”一样德高望重,参见儿童故事《华盛顿的新板斧》。长大以后呢,华盛顿在英国军队里服过役,后来在独立战争中又领导美国的Continental Army对抗英国军队。

喜欢长话短说简化美国革命的历史的人,经常把美国革命说成两个故事:华盛顿领一军在圣诞节渡过冰封的Delaware River,成功劫寨重创英军;华盛顿领另一军在约克镇外迫使康华利率部投降,从此美国独立就成了。

其实打完那一仗以后,华盛顿退休过一段。过了一些年以后出山,领导制定宪法,然后做了第一任总统。所以美国独立到建国的过程,实际上是一个漫长的没有明显的界限的过程。

华盛顿做完两届总统以后,把宝座传给了当时的国务卿杰斐逊杰主席,致使后代的美国人感到非常幸运,权力的转移没有伴随着流血牺牲。

历史课本上想把华盛顿拉下神坛的反方同学说:华盛顿没那么高尚,他坚持不做总统的原因是因为那个年代做总统是一件亏本的生意。华盛顿退休的几年家里面挣了不少钱,做了几年国家领导吧,家里面揭不开锅了。

想塑造华盛顿光辉形象的正方同学说:当时华盛顿可以称王啦,做了国王就可以搜刮百姓啊。于是他们在博物馆里面陈列了华盛顿拒绝部下建议他黄袍加身的书信,最终说明人华盛顿还是伟大高尚的,他若真做了国王,名字就叫乔治,那还不知道乔治一世二世,还是二十四世,简直跟多创了一路太极拳法差不多,可不把历史给搞乱了。

后来华盛顿不仅退了休,而且在退休的时候留下了一篇由他的发言稿变成了著名散文,其中心思想是:对外不结盟,不给欧洲列强当枪使;对内不惜一切代价维护国家统一。反对党争,尤其是地方为单位的党争,警惕分裂和割据,扶植宗教信仰、提高道德标准。他的许多观点后来成为了共和党的信条。华盛顿虽然没能成为共和党之父,但确实是美国的国父,被众多的美国人喻为是美国历史上最伟大的总统。

大凡最伟大的国家领导人,有打天下的,也有治天下的,有人擅于冲锋陷阵抗击消灭敌人,也有人擅于在开会以前写出指导思想。鉴于今天这世界上民主这玩意比较流行,所以也有一部分美国人觉得,他们历史上最伟大的总统,是总统山上雕刻在华主席后面的这位杰主席。

杰斐逊,虽然是华盛顿的国务卿和接班人,中间还隔了一个亚当斯,做了第三任总统,但是他却是《独立宣言》的起草人和第一作者。《独立宣言》指导了美国革命,也基本上告诉了后辈“要民主的人到底要干嘛”,所以杰斐逊在美国革命中是年轻小、辈份老的人物,颇像周总理在黄埔军校做过政治委员,跟校长蒋介石同辈。

今天在日常生活中大家常听到的词,比如“liberty”:自由;权、民权、人权:“rights”;追求幸福快乐:“pursuit of happiness”,都是那时候留下来的习惯用语。

《国际歌》里有一句话:“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但是在欧洲达到这样的进步思想很不容易。翻开欧洲工业革命的历史,赶走了一个国王,迎来了另一些国王。可是以杰斐逊为代表的美国人民一下就进步到那儿了,彻底跟欧洲中世纪政教合一的政治体制分了家。什么君权神授?住在美国那么美丽的大自然里很难想像。

所以杰斐逊一类的美国思想者信那么个东西:“Laws of Nature”——自然法则。还传下一绕口令:“Government must govern with the consent of the governed”。那时候的美国人挺看重税务局的,所以美国革命很重要的政治主张是“No taxation without representation”:没地方代表在议会替我们说话,那就不交议会征我们的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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