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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朋朋接上头以后,朋朋开始下达上级指示。他认为他跟陈沓已经多年没在一起工作了,最好先来两盘小菜,试试味道,然后再进入正餐。

朋朋说他在离开废物回收公司以后辗转停留了多处,最近开始对高科技感兴趣。他说他申请了一项专利,既然陈沓在卫星定位、交通车辆导航这种行业里面已经干了很多年,他希望陈沓给他做个专家证人。

“上法庭啊?好啊!”陈沓心里想,这些美国人真爱看法庭片。“Objection your honor!!! Overruled.”于是答应了。

为了表达美国人民对法律真正的热爱,朋朋说:“哎我说David,你既然答应跟我合作了,不妨跟我签一个保密合同(A non-compete, non-disclosure agreement),这样呢,以后咱们的工作可以顺利进行。再说,既然咱们干的项目跟电导和北方之星,你以前从事的工作有可能有行业上的冲突,不妨也让我的律师看看你以前的合同是不是对你今后的工作会有什么妨碍。”

陈沓不记得这种保密合同是什么时候开始时髦起来的,翻开早年的受雇记录,没有这种non-compete, non-disclosure agreement,2000年以后的,慢慢就有了。可能是因为换工作打破铁饭碗在世界范围内开始时髦起来了,谈到钱,再加上谈到法律,大家就不亲热了。

陈沓把过去的保密合同传真给朋朋以后,过几天朋朋回话了。朋朋的律师解释说:“如果陈沓炒了电导的鱿鱼,那么在电导的行业里混就有危险了;如果电导炒了陈沓的鱿鱼,那么陈沓在电导这个行业里面混,那只是混口饭吃,情有可原,法律也会多担待着点。那就合作吧,没事儿。”

这之后陈沓开始了解了朋朋准备申请的专利具体的内容。如今的朋朋是在餐饮业做一个小一点的大老板,他经营的连锁店遍布Greater Houston Area,中文翻译成“大休斯顿地区”或“大休地区”。这”大修大修”这片地方,交通状况有名的恶劣,但是朋朋他们旗下的连锁店送外卖的司机有绝活,很快外卖就送到了。朋朋是个爱琢磨的人啊,把司机们行车的经验、路线总结总结写成一个宝典,再加上点灵活变化传入数据库动态显示,于是就准备申请专利了。

说到申请专利,美国人民可爱干这个了,收音机上经常听广告说:“Are you an inventor?Do you know an inventor who needs legal protection?”然后给你一电话号码,叫你给某律师事务所打电话。

过几天,朋朋找了一个擅长专利的律师,跟陈沓举行电话会议。律师的名字叫Phillip,简称Phil。这位费有l律师虽然是朋朋雇来的,但是要扮演反面角色,得对朋朋的专利鸡蛋里面挑骨头。

在电话里听见他问:“你这项发明的第三点,罗马字母的第四小条,跟古仆塔、亚当斯、罗德里格斯和凯恩,他们的发明里面做的事不是一样的吗?有什么实质性的不同吗?如果没有独到之处的话,一项专利是不成立的。”

该到陈沓发言支持朋朋了,于是他把准备好的家庭作业拿出来朗读了一遍:“古仆塔提出了定位,但是他用的是手机的网络定位,这种定位是不准确的,其精确度远远比不上朋朋提出来的卫星定位,而且手机网络的覆盖范围也远远比不上人造卫星;亚当斯在他的专利中提到了服务器,但是跟朋朋说的网上服务器,连着因特网的网上服务器是两码事;罗德里格斯的专利适用于地理系统和数学公式计算最优路径,他所申请的专利与朋朋的专利并不冲突,但是适用于两个不同的学科;凯恩的专利中通讯手段适用于军用系统,过于昂贵,短时间内无法在民间普及,所以他说的也不是朋朋想要做的事。”

陈沓一口气把准备好的家庭作业读完了,电话的另一头费有律师好像在做笔记,不断地说“你等会儿,你等会儿”。

陈沓说:“要不要我给你送个电子邮件过去?我这儿都写好了,反正朋朋把这政府相关机构有的疑问都寄给我了。”

费有律师严肃地说:“我还是相信传统的笔和纸,再说我那电子邮件的地址一般也不随便给人的。你等会儿,你等会儿……刚才你说到古朴塔什么来着?请您再重复一遍好吗?”

陈沓满足他的要求回答了他的问话。费有律师说“你等会儿……”陈沓又说了一遍,心里想:等会儿就等会儿吧。传说当年蒋经国拉肚子,有人问他总统您走了以后接班人该是谁呀?他就说“你等会儿(李登辉儿),你等会(李登辉儿)……”所以这李登辉的中文名字翻译成英语就应该叫“Wait,Wait,Just one minute。”

啊!作家按字数收稿费,律师按分钟数钞票,痛快呀!费有律师在记完了陈沓的支持论点以后,开始询问陈沓的工作经验、履历、教育程度,然后又是一连串的“你等会儿(李登辉儿),你等会儿(李登辉儿)……”

从电话的这边听起来费有律师还是在记笔记,不时地塞过一两个马屁来赞扬陈沓以往的工作经历:“very impressive”,”highly accomplished” . . .

另一根电话线上,朋朋在旁边咕叨:“我告诉过你,David在电子导航这个行业里是世界知名的一流专家。”

费有律师激动了:“你等会儿(李登辉儿),你等会儿(李登辉儿)…… world-renowned expert……and first rated scientist……”

可能他还在做笔记吧,陈沓拿着电话听得心花怒放的。这到美国来以后啊,发觉同事们夸人是从来不吝惜单词的,这给在中国受英语启蒙教育的留学生一开始有一种不适应国情的感觉。比如吧,scientist、chemist、physicist、geologist,在中文里翻译为科学家、化学家、物理学家、地质学家。后来到美国以后吧,发觉这些自称自己为scientist、chemist、physicist、geologist,成名成家的哥们姐们怎么往往最高学历是大专文凭?噢,这心里或者字面上应该把它们翻译为科学工作者、化学工作者、物理工作者、地质工作者。

在美国许多偏僻的高等院校或机关里,经常能听见同事们用“世界知名的”、“一流的”等等等单词互相吹捧,这不也得学着慢慢习惯入乡随俗吗?在学术界以外英国人嘲笑美国人:“What we call our self ‘world champions’ at least we invite teams from other countries”

最后费有律师总结核实一下整个电话会议记录的内容:“朋朋申请专利的创新那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专家证人陈沓在电子导航科技领域,其威望比泰山北斗差一点。”从笔记里面划掉重来。“但是可用东邪西毒南帝北丐诸神通天下一流等等形容词形容。”好,这个留下。

陈沓心里面乐癫了,电话会议在暖融融的气氛中结束。陈沓一看电脑上的时间,三个小时过去了?于是开始发呆。郭靖发呆是为了想自己为什么要练武功,欧阳峰发呆是在那儿想“我是谁?”陈沓跟天下一流不是一个档次的,所以发呆的时候想的是钱。

朋朋告诉他,费有律师一小时收300百块钱,朋朋做老板一小时也得好几百,自己跟他们胡侃好几个小时,虽然没有明确的数目,但是时间也会转换成金钱的。这生产力、GDP到底是咋运作的?第三世界国家的农民伯伯脸朝黄土背朝天,一个小时赚几个铜板还不是铜做的。这第一世界的商业工作者一个小时赚三百个美元还都是电汇的,来无影去无踪。这全球化的经济里,财富的移动到底是咋整的?得了,这种想不通的问题还是让那种大智若愚的大宗师发呆去吧,看下面怎么说吧。

陈沓在温哥华附近的大温地区等着休斯顿附近的大休地区朋朋的进一步指示,果不其然,过了一两个周末以后,陈沓所做的似是而非的专家证明开始给他带来GDP和经济价值。朋朋给了陈沓两个选择:一是为他继续申请更多的专利,二是给他写个软件收款系统。

陈沓权衡着下一项技术专长,今后的主攻方向究竟是撰写专利呢,还是编写程序?按照查尔斯·狄更斯的说法,申请专利更高尚。在他的短文《申请专利》里他质问:“既然我的发明能造福人类,为什么女皇陛下的掌印人、大臣们、烧蜡封存的火工还给我出那么多道难题,对我像耍猴一样呢?而且收费还那么贵!”

社会进步了,美国人民吸取了教训,用发明创造推动经济,申请专利手续简化了,普及程度提高了,时间拖长了,收费只能多不能少,反正有人交。于是一个个发明创造的好主意像雪片一样的飞来了,一个个的专利伴随着修改修改再修改,交钱交钱再交钱的路径,最后诞生了。

看见那么多知识产权握在手里,忍不住会有人惊叹:“See! In America,we have a lot of people who are creative,who are entrepreneurs,We American people are create people。”谈到法国经济为什么在走下坡路:“The problem with French is they don’t have any word for ‘entrepreneur’.”

陈沓看着朋朋下面要申请的专利的简介,他想用他的车队做广告服务,想用他的车队做私人侦探服务,想用他的车辆节能、编组、租车服务,假以时日,找几个能言善辩的律师,可能这些主意最终都能成为专利。在专利的旗号下,甚至在待审专利的旗号下,凭着朋朋的交际,可能都能申请到风险投资,兴办企业。企业办起来了,可以凭着羊头靠狗肉赚钱。IBM、惠普,有多少高科技的公司拿到的第一笔投资是准备造新型烤面包炉的?

想到这儿,陈沓觉得申请专利前途光明,很快又可以像2000年左右.com时期在专利或待审专利的旗号下,拿着投资者的钱财大称分金大碗喝酒吃肉,岂不美哉、壮哉?不过就是有一样,投资者不上当怎么办呢?那收入的来源就会飘摇不定,还是走“稳定才能求发展”的道路吧,现在做生意都实行讲诚信。

刚到美国的时候看见一现象:看那电视上的广告,一个个的商人,一个个的政客,他们的父母都在说:“我那儿子我那闺女可老实了。”这现象逐渐地全球化了。后来陈沓发现某些在中国赚了大钱却跑到国外“合法”避税的朋友,那父母也这么说:“我那儿子跟您一样,老实巴交的!”可乐的是这位母亲叫沙奶奶。

陈沓最近见钱眼开,心里想:既然要跟赚大钱的人靠拢,以沙先生为榜样,可能也得学着那么一点“老实巴交的”,那就别去吹什么发明创造申请专利了,还是“老实巴交的”编点程序吧。

朋朋知道陈沓的这一选择以后有点诧异,奇怪他为什么没有选择在科技界认为是风流飘逸的发明创造知识产权申请专利的工作,而选择了被认为是体力劳动打杂的编程序的项目。

陈沓为了掩盖他对朋朋的发明创造的叟主意缺乏信心,客气地说:“哎呀,我就是那么一个人,喜欢用开源程序,网上免费的工具、免费的技术,以兄弟的愚见啊,大家把知识公开,比什么专利呀、知识产权保护呀,对经济的发展,对生产力的促进大多了。我觉得专利和知识保护在网络的时代有一点过时了,所以呢,我还是选择不要跟专利和知识产权有关的工作。”

朋朋说:“噢,这可能跟你的文化背景有关,社会主义,是吧?别在意,跟你开个玩笑。”

陈沓一点都没在意,这老外老觉得说俺社会主义是骂俺,其实他是在夸俺。再者说了,东西方正在演出一场乾坤大挪移,看看市上著名的开源程序的项目里面,中国人贡献源代码的并不多,在中国、印度等国越来越多的人把专利和知识产权保护作为促进信息产业发展的法宝,说这是资本主义的精华。实际上呢不管是专利还是开源,哪种办法能使一部分书呆子(商人)尽快地富起来,那才是真格儿的,就起到了对生产力的推动作用。

现在朋朋是老板,朋朋喜欢专利,陈沓只好附合他:“是是是,我这社会主义的旧脑筋是得改一改了。不过在我这思想改造彻底完成以前,我还是编程序吧。”于是就那么定了,编程序。

朋朋坚持传统的软件开发流程,也坚持保留不少传统的管理经营方法。他要求陈沓每两周碰一次面,在他看得见的地方开发软件会让他心里踏实。每一次碰面是两周,这样别让飞机票的价值浪费了。

陈沓答应了所有这一切条件,邀请了几个朋友在远程通过网络提供帮助,于是背上接洽客户的行头开始去跑单帮。“山间铃响马帮来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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