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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什么能够阻挡
你对自由的向往
天马行空的生涯
你的心了无牵挂……

自从在休斯顿做项目以后,陈沓每两个星期回一次家,每次回到家总发觉恒玉又浪费了大量的时间、精力和钱财,冒着人和电脑受病毒感染的危险,不知从哪儿下载了许多新歌。

恒玉说这些在国内流行的歌手到北京去谋生的号称“北漂一族”。陈沓满脸堆笑,用跑单帮时见到陌生人常说的对话说:“‘北漂一族’,这名字好听。哎呀,咱们是半个老乡半个同行啊!从中国咱们到海外谋生的叫‘水漂一族’,取的是‘打水漂’的意思,海龟、海带、海马、海尾巴草,听起来怎么样?跟‘垮掉的一代’一样响亮。”

新朋旧友、亲戚邻居老是对陈沓半开玩笑地说:“你那媳妇成天不务正业,得好好管一管。”陈沓心里想:“管老婆?说得轻巧,这是比不可调和的社会矛盾还不可调和的矛盾。”

恒玉年轻的时候在熟悉她的亲人里面以逆反心理著称,用阿凡提的话说就是一头很稀奇的小毛驴,除了女孩子让父母操心的常规问题以外,在学文科、理科的问题上,她跟父母老是不愿妥协,引用了一句名言:“成功的路不止一条!”

“异怪哟,她爸妈气得半死,还记得啦?”这是她妹妹后来这样描述道。但是最后她跟父母的矛盾还是调和了,进了南京大学学了理科,而且毕业的时候还是班上的第二名。以如此优异的成绩出国上研究生以后,她就想把科学研究抛到太平洋里面,继续地走她那“成功的路不止一条”的老路。无奈飞机上不让开窗子,科学研究抛不掉,还得继续做下去。

在中国的时候,恒玉发觉,从小到大身边的女同学们都竞争激烈,朋友之间经常闹得不高兴了,就是为了谁抄了谁的作业,或者谁又私藏了一本习题集。走上工作岗位了,女同志之间还是比,谁要是被破格提拔了,那女同志之间就会有流言蜚语,不过大家还是想在业务上有上进心,事业心嘛。

到了美国发觉,嘿嘿,怎么那么多女同志大学毕业以后都不上班呢?于是恒玉找到了借口,要“随大流”。尤其在有了孩子以后,除了带着下一代参加社区活动和宗教迷信活动以外,就是煮饭、洗衣服、看书陶冶情操、上网下载歌曲。

在回国探亲的时候,跟以前的同学聚会,别人问到她什么职业,她就说:“相夫教子,做家庭妇女呀。”她这样多回答几次以后,逐渐发觉老有人说她在开玩笑,反应不太自然。于是她问身边要好的朋友,究竟自己什么地方说错了?这才有人提醒她:“你怎么能老说自己是家庭妇女呢?你这么说被人瞧不起,我们脸上不好看,你父母脸上也不好看啊。”听到这话她心里犹豫了,回到北美以后开始考虑要不要给自己改个职业,不做家庭妇女。

电视上时髦的报道是上次保守党竞选干得不错,以一个叫什么Contract with America的法宝在四十年以来第一次变成了多数党;所谓的家庭观念——“Family value”也大摇大摆地宣布:“我胡汉山又回来了!”从今以后呢,又提倡女人留在家带孩子。

保守党的政客们开始攻击像希拉里·克林顿这样的民主党夫人、职业妇女,说她们后宫干政,还想搞什么“医改”。据说保守党的代表人物 Newt Gingrich 的妈妈在接受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的Connie Chung的采访的时候,有这么一段对话:

“Come on, between us girls,what do you call her at home?”

“Bi—tch!”

这“毕爷起”呢在南方口音的美语里面不是什么好词儿,翻译成中文就是“犬科、犬鼠、狗”那种动物,雌性。

在这样强大的保守势力的排挤下,希拉里·克林顿领导的医疗体制改革不了了之了。克林顿内部班子凑在一块研究呢,觉得克林顿夫人还是介入国际事务比较合适,去参加国际妇女大会吧,促进女权运动;到中国去,号召女大学生们毕业以后,勇敢地做职业妇女,不要待在家里,以做家庭妇女为荣。

恒玉看了电视上的这种新闻,一边看一边乐,对陈沓说:“我有理由待在家里不去上班了。”

“又怎么了?”

“我的逆反心理又上来了呀!你瞧我现在在国内那些同学,一个个忼嗤忼嗤地为社会主义添砖加瓦,听一个个争取提干,都蛮有上进心的。我吧,待在家里,本来还有点犹豫,现在克林顿到中国去那么说啦,勇敢地做职业妇女,那我就可以逆反了呀,接着做我的家庭妇女。”

陈沓说:“我看你这不是反希拉里·克林顿,你这是反党反社会主义反人民。人克林顿夫妇通过张艺谋的电影了解中国国情,你还不了解中国国情吗?党和毛主席叫我们打乒乓球,还有哪个中国孩子不会玩两下?《毛主席语录》里面明明白白地写着‘懒婆娘的裹脚布是又臭又长’、‘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妆爱武装’、‘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妇女能顶半边天’。你们这一代毕业的中国双职工的比例高还是美国双职工的比例高啊?我看你们这代女同志啊,经常是骑在男同志的脖子上‘顶着半边天’,你们顶起了半边天,然后男同志根本就够不着他们那一半,这就叫一手遮天。”

接着张恒玉同志发言了。她一开始好像并没有正面反驳陈沓的观点,可是看其实质,一个半小时的发言全都是针锋相对。她从现代妇女日益沉重的家庭负担开始谈起,说什么“做家庭妇女也是一项大事业”,还为其冠以好听的名字,叫什么“家政”。然后为了证明这是一门大学问,例举了某某某、某某某有名的大学真的有这个专业。

等陈沓简短地提出“孩子当猪养,成天在稀泥里面滚,蛮可爱”的观点以后,恒玉开始阐述发达国家的妇女在攀比的压力下如何得给孩子加功课,还培养业余爱好、增加课外活动,因此导致教育费用以几何极数增长、出生率降低及发达国家人口逐渐老化,以及其他社会问题。

陈沓偶尔回两句:“发达国家怎么了?孩子教育费用提高,父母不更得逼着做双职工吗?成天就想赖在家里,小资情调!”

“我就小资情调了,有什么不对吗?”然后恒玉开始建议两个人都去上班,轮流送孩子、接孩子去学校、去锻炼、去跳舞、去学武术、去弹钢琴……唉呀呀,这些ABC的孩子,父母总是给他们很大的压力。社会发展了,再加上全球化了,大概90后的竞争都这样,“更加激烈,更加精彩!”

每当恒玉架上机关枪开始放连珠炮以后,陈沓经常爱说:“大家静一静了,下面请张恒玉同志发言。”然后就不说话了,充耳不闻家里的女主人铮铮有词地在说什么。恒玉呢又是个特别能说的人,所以有时陈沓不免得在心里重复一二十遍:“下面请张恒玉同志发言。”然后继续保持做沉默的人,默默地在心里打自己的坏主意:“这个野蛮女友,如今变成恶老婆、凶老婆,甩掉她!什么人哪,当初怎么碰上她了。”在记忆里面搜索搜索,如果当初没说过什么“天打五雷轰”,或者没干过“折箭为誓”之类的傻事的话,就可以考虑甩掉她啦!

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刚开始的时候,刚大学毕业就出国留学的中国小留学生并不多。陈沓不知道二十一世纪以后小留学生的生活怎么样,只觉得自己那个时候,留学生活蛮有意思的,到处都是意想不到的温柔,自己照顾自己的生活在国内大学里面学过一点,洗衣服在国外用机器简化了;炒饭炒菜在国内的时候做分析化学实验的训练现在派上用场了;打工国内没干过,不过看过电影啊:“来了两位,楼上请……”

说到小留学生,也不全都是中国来的。世界上只剩下一个超级大国了,那这第三世界、第二世界,还包括它本身超级大国的留学生到哪儿去学先进技术呢?

“Coming to America!” 这是一部电影的名字,在拍成电影以前,一个叫 Neil Diamond 的歌手曾唱过一首同样名字的歌风靡一时。在美国许多市一级的大专院校里,一个教授到世界各地去旅游一番,骗吃骗喝,讲学一通,然后回到本职工作岗位,就会有一群留学生趋之若骛、蜂拥而至。

陈沓和张恒玉发现跟他们同学的小留学生中,有埃及来的、洪都拉斯来的、印度、巴基斯坦、斯里兰卡、波兰、中国、韩国、日本、英国、美国、加拿大,这么多操着不同方言英语的人凑在一块儿能不闹笑话吗?

各国来的年轻留学生们待在一块,学习学习,琢磨琢磨,不久就开始疑惑了:“这美国的先进技术到底在哪儿啊?”上到研究生专业课,美国以外来的学生都觉得:“怎么自己在国内的时候,本科都学过这些东西呀?”再想想在来美国以前那个叫“研究生入学纪录”的GRE考试里面,除了英语和脑筋急转弯,要说到科学技术,连什么三角啊,Sin、Cos、抛物线、双曲线……都没见到,只停留在初中快进高中以前的水平,更不用谈微积分、偏微分方程了。

研究生们自然而然地就得去问问导师,作为学生,总不能瞧不起导师的数理化基础吧?那么就婉言地问一问导师:“我们作为外国来的学生,学习你们美国的先进技术,究竟应该往哪些方面努力呢?”

导师导师那就“好为人师”,导师们海阔天空地就吹开了,而且不同的人说得还不一样。

有一位导师和他老婆都开着十年新的奔驰车,他告诉他的学生:“你们哪,要学我们的生活水平——Standard of living。要学习我们的文化,要学我们爱玩儿——The Culture、the fun-loving culture。”

另一位导师早上十点以前基本上从来不来上班,经常十二点以后,然后上到晚上十点,他对他的外国学生说:“你们哪,要学我们的创造思维,自由发展的想像力,要学我们对自由的热爱,对了,自由,这个东西很好,热爱自由,这是一种文化。”

还有一位导师资格更老,是前系主任,也是这个系的创始人,研究方向是煤和古生物,已经超过退休年龄又返聘回来。他的回答不是特别的清楚和直接,说:“你们各国的学生啊,都应该乐观,向上,热爱生活。宗教很好啊,宗教教人怎么爱。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Golden Rulef的东西呀?世界上所有主要的宗教都遵循Golden Rule。走遍世界,你听说过哪一个宗教他是会不宣扬爱呢?要多见世面,多交朋友,有机会就出去开会,这样你就能发表很多文章,在科学界就能有所造诣啦。”

各国的小留学生都被这学习的过程弄懵了:本来是来学习美国先进的科学技术的,想知道一下为什么世界上那么多国家,中学、大学,科学技术的教育水平都比美国高,为什么一到研究生阶段,硕士、博士水准的时候,就是美国大学发表的文章多、水平高啦?现在在美国某些研究生院里实地考察,看不见高科技水平的痕迹呀,怎么办呢?

各人就按自己的理解解释导师们的教导,归纳导师们的心得体会:在有了科学技术的基础知识,懂得了科学研究的方法以后,如果要做点实验、发表文章、提高研究水平,就得玩玄的。

各国的小留学生在不同程度上都学过归纳段落大意、概括中心思想,总结他们的导师给他们的指导就是要他们学一点:文化呀、自由呀,还有爱!

自由,不好定义,这玩意儿咋学呀?文化,一时半会挺难学的,不是在这个语言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人,一学就闹笑话,包括英国人,或者学着英式英语的欧洲人、北非人,在美国文化里面也闹笑话。

在各国研究生们常聚集吃中午饭的阅览室里有这么一段对话:

“Can I borrow your rubber?”

“Are you sure . . .? What color do you want?”

在英式英语里面,rubber可以翻译作改错字用的擦皮;在美式英语里面擦皮得叫eraser,rubber 这个词不是随便用的,跟爱的文化有关。

自由和文化不是那么容易上手,那“爱”最好学啦。年轻人青春期荷尔蒙分泌过度,不用教也挺好学的。某一小女孩来自北非一个伊斯兰国家,很快就迷上了美国“爱”的文化,经常一个人在阅览室里听着流行歌曲,忘情地发呆。让她发呆的这首歌出自一个叫Meat Loaf的歌手:“I will do anything for love……”然后说她要为爱上刀山、下火海、跳火坑、穿油锅,干很多事情以后,结尾的时候说:“But I won’t do that!”

这位叫Abeer的女孩子每次听见这首歌就如醉如痴,而且还老听,弄得最后各国的同学都问她:“‘But I won’t do that。’What is -- ‘that’?” Abeer或是Meat Loaf最终都没能给人一个合理的解释。

Abeer 这个名字好熟啊,想起来了,阿比尔是”花”的意思。以前在中国的时候看过一部描写中东战争的译制片,叫《走向深渊》,爱的文化使人走向深渊啊!

Don’t know much about history?
Don’t know much about biology?
Don’t know much about science book?
Don’t know much about the French I took?
But I do know that I love you,
And I do know if you love me too,
What a wonderful world this would b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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